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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一章 落花有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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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小魚發現張偉橋一家慘死在地道中,自己也險些被瘴氣迷暈,所幸被當日四海客棧中的白衣少年救出。

白衣少年對雲小魚和楚菁娥介紹了自己的身份,原來他正是群真會朱雀堂堂主 — 丁漁。

丁漁問她倆為何會在青石村的張員外家中,雲小魚便將自己和楚菁娥的情況說了一番,丁漁聽罷道:“既然遇上了,我就先送你們回宗家門。”

雲小魚和楚菁娥對視了一眼,雲小魚問道:“是否會耽誤你的事情?”

丁漁笑道:“不耽誤,這裏離宗家門不遠。況且現在兵荒馬亂,你們倆獨自行走太危險。”

二人聽了心中甚是歡喜,便謝過丁漁,然後雲小魚給楚菁娥收拾了間臥房出來 — 正是自己在張員外家休養時住的那間,她自己住在了張巧雲的房間裏,而丁漁則隨便找了間客房睡了。

雲小魚和楚菁娥這一晚睡得很踏實。

翌日清晨,三人便一起出發去往宗家門。有丁漁在,雲小魚踏實了許多,只是楚菁娥心中一直掛念著宗子孝的安危,而雲小魚自己也是心事重重,這一路上大部分時候兩人都不大講話。

六月底,三人就到了宗家門。但現在的宗家門已經面目全非,村落裏房屋塌陷滿是殘垣斷壁,濃煙滾滾之中,屍體被燒焦的氣味猶在。

丁漁嘆道:“看來已經清過了,我到的時候,這裏的場景還要更加淒慘……”但他看見雲小魚神情悲傷,就沒再說下去了。

又趕了幾天路,宗府終於出現在了三人眼前。

只不過短短幾十日的光景,曾經階柳庭花、威嚴氣派的宗家大院,如今除了朱漆大門那刺眼的紅色,已如蒙塵的殘畫般暗淡。

楚菁娥扶著墻,跨進宅門,木然地向院裏挪動著腳步。

雲小魚和丁漁跟著,如今整個宗府已是空空蕩蕩,人去樓空,和一個多月前相比,這院中並沒有爬滿的蛛網,也沒有破敗的灰塵 — 這宅子不是破敗了,它是布滿了新痕,就如同一個遍體鱗傷的負傷人,昔日的繁華榮耀已經不再。

楚菁娥神色淒楚,雙手微顫,含淚摸著府中的一草一木,走到院中竹林前時,她忽然停下了,佇立了半晌後忽道:“孝兒呢,他去哪裏了?”她神色突然慌亂起來:“他不在這裏,我得去找他!”說著轉身就往宅門外跑去。

雲小魚剛想去攔,丁漁已經搶在她前面擋住了楚菁娥:“宗老夫人,你去哪裏?”

楚菁娥目光散亂:“我要去找孝兒,他不在這裏,我得去找他……”

丁漁眼神中浮起一股同情之色,說道:“我知道他在哪裏……我帶你去見他。”

丁漁帶著楚菁娥和雲小魚一路向東走了十幾裏路,進了山之後順著蜿蜒的山路盤桓而上。雲小魚心中一直有疑惑,終於忍不住問丁漁:“你怎麽知道宗子孝下落的,你早認識他麽?”

丁漁道:“一會兒到了你便知道了。”

三人又走了半日,終於在傍晚前到了一座略顯陳舊的宅院前。

山中層層疊疊的樹影被夕陽餘暉拉出長長的斜影,投射在屋檐上,房後還冒出了縷縷炊煙,這場景讓雲小魚一路上緊繃的心忽然生出一股暖意,空中飄來飯香,她的肚子也不自覺地叫起來。

丁漁帶著雲小魚和楚菁娥穿過院子,院中種著幾壟青蔥和綠菜,房檐下還掛著一排排曬幹的玉米棒子,他來到正房門前拍門喚道:“沈大哥,我是丁漁!”

雲小魚聽到丁漁喊“沈大哥”,心中一緊,沒容她多想,門已經“吱呀”一聲被拉開,站在門裏的赫然正是沈瀚亭。

沈瀚亭的目光一下落在丁漁身後的雲小魚身上,他瞧著她,口中沒有說話,卻眼含關切。但雲小魚此刻心情卻甚是覆雜,輕輕別過了頭去。

丁漁大步邁進門裏,高聲道:“好香好香!我聞見肉味了!”他剛想往屋子裏走,忽然想起身後還有別人,轉過身來對沈瀚亭笑道:“沈大哥,人我給你帶回來了。”

沈瀚亭點了點頭,然後對楚菁娥拱手道:“宗老夫人,在下沈瀚亭。宗兄弟現在就在裏面,請隨我來。”

楚菁娥聽說宗子孝就在裏面,頓時欣喜若狂,跟著沈瀚亭來到裏屋,雲小魚也急忙跟了去。

進了一間臥房,雲小魚看見宗子孝仰面躺在床上,雙目緊閉。

時隔多日不見,宗子孝變得面容甚為消瘦,讓人看著心中不忍。楚菁娥一看見宗子孝,立刻奔了過去,撲在了宗子孝身上,伸手摸著宗子孝的額頭,顫聲道:“孝兒,孝兒,你能聽見娘說話嗎?”

宗子孝慢慢睜開眼,看見楚菁娥,勉強笑道:“娘,你來了……你受苦了。”

楚菁娥聽了失聲慟哭,“娘受什麽苦!你傷成這樣,娘是心疼你啊!”

宗子孝吃力地從被子裏伸出手,握住了楚菁娥的手,說道:“我沒事,過兩天就能好。”

楚菁娥哭得更加厲害:“你傷得這麽重怎麽可能兩三天就好?從今天開始你想吃什麽想喝什麽跟娘說,娘就在你身邊,都給你做。”

宗子孝輕笑道:“你別擔心,我在這裏一切都很好……”他咬緊牙關,掙紮著坐了起來:“多虧沈左堂,他不僅救了我,這些天也是他照顧我,沒有他我絕活不到今天……”

楚菁娥頓時恍悟,轉身就給沈瀚亭跪下了:“沈公子,我謝謝你救我兒子一命!如今在這世上我就只剩下孝兒,沒有他我活不下去……”她邊哭邊道,“我是個沒用的婦人,救命之恩無以回報,但只要公子你開口,我都會去做……”

宗子孝見狀急道:“娘,娘!你起來……”這一著急,他渾身的傷口就像撕裂開般疼痛,疼得他大汗淋漓,雙手緊抓床邊,發不出聲音來。

沈瀚亭急忙扶起楚菁娥:“宗老夫人,千萬莫要這麽說。宗兄弟深明大義,救百姓於水火,我救他是天經地義,何求回報之說,快快請起!”

楚菁娥被沈瀚亭扶起,泣不成聲,宗子孝撐著床沿,喘息著對楚菁娥道:“娘,我心裏自然有數。我現在累了想歇歇,你一路奔波,一定也乏了,不如先去休息可好。”

楚菁娥連聲道:“好,好,我不打擾你休息。”話雖這樣說,她卻遲遲不肯挪步,最後還是雲小魚扶著她的肩膀低聲道:“宗老夫人,養足精神再來看他也不遲。”

楚菁娥含淚點頭,萬般不舍地走出屋去,丁漁和沈瀚亭身隨其後。

宗子孝這時忽然喚道:“小魚,你等等。”

雲小魚轉過身來,看見宗子孝靠著床框正瞧著自己,她有些遲疑,宗子孝又道:“我有話要跟你說。”丁漁在一邊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,卻見沈瀚亭兀自走遠,只好也緊跟了出去。

雲小魚走到宗子孝床邊,環視一圈發現屋中沒有椅子,便站在原地問道:“什麽事?”

宗子孝指著床榻道:“就坐這裏吧。”

雲小魚卻沒有坐,宗子孝見狀淡笑道:“你站得這麽遠,我現在大聲說話都費勁。你就當照顧病人了,好麽?”

雲小魚聽他這麽說,心中不忍,便在宗子孝身邊坐了下來。

宗子孝道:“你平安無事,我真高興。”見她不語,又問道:“你一直陪著我娘?”

雲小魚點了點頭。

宗子孝臉上忽然有了一絲血色,眼神也變得很溫柔:“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情一直很差,但剛才見你陪著我娘回來,我心中踏實了許多。你肯陪她一路奔波,我該好好謝謝你。”

雲小魚明白他失去親人這些日子的心痛,也知道他擔心宗老夫人的安危,便道:“在你家的時候宗老夫人就很照顧我,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宗家門,陪她是應該的。”

宗子孝微微點了點頭,問道:“如果不是因為我娘,你打算去哪裏?”
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或許我會去找陳天河。”

“你一個女子,天地茫茫怎麽找他?”

“那麽我就先去千水寨。”

“你想去找於錦堂?”

雲小魚遲疑了下,然後輕輕“嗯”了聲: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。”

她拉起衣袖,露出右手小臂,雪白的手臂上那行染字幾乎不見了:“字已經磨掉了,沒有這些字就更不會有人在意我的死活。但於錦堂是見過這字的,既然他想要四海萬神圖,就不會對我不聞不問。”

“那你還莫不如試試找沈瀚亭,他此刻就在這裏。你若開口,我想他會答應你的。”

提起沈瀚亭雲小魚微微一怔,神色暗淡下來,輕聲道:“他不會的。於錦堂雖然另有目的,但他就算為了四海萬神圖,或許都肯救我一命。但沈瀚亭他並不在乎那張圖也不信任我,找他是沒有用的。”

說到這裏,她起身走到窗邊,想推開窗透透氣,但忽然想起宗子孝有傷在身,不能受涼,便只是站在窗前,呆呆地望著窗紙。

宗子孝說了這麽多話,面色有些發白,他捂著胸口深喘了幾口氣,問道:“如果於錦堂找到陳天河並醫好了你,最後卻發現你並不知道圖紙的下落,到時候你要怎麽辦?”

“那只能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了。”

“如果於錦堂覺得你耍弄他,要殺了你呢?”

雲小魚身上一激靈,沒有答話。宗子孝似感覺到了,眼中露出疼惜之色。他望著雲小魚的背影說道:“小魚,我定會想法治好你的病,你不用勉強自己相信任何人,只要相信我。等我傷好了,你可願意跟我走?”

雲小魚怔了怔,露出年輕女孩子臉上很難見到的苦澀:“你可記得你把我領進宗府時說過什麽?你說你和於錦堂的目的是一樣的,你讓李涼桂給我看病也是為了讓我想起那張圖的下落。那些話難道不是你自己說的?倘若治好我之後你發現我並不知道,你又會怎麽對待我?”

宗子孝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心疼:“不錯,我是說過那些話,但現在我的想法不一樣了。如今我想的只是如何除暴安良,再就是治好你的病。所以無論你知不知道圖紙的下落,我都不在意,更不會為難你。”

雲小魚默默低下頭:“即便我相信你,我也不能跟你走。”她眼眶似紅了,輕聲道:“……你好好休息。”接著快步走出了房去。

雲小魚關上身後的房門,站在院中,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楚。

宗子孝的話在此刻這種境地聽來本應是令她暖心的,但不知為何,她只覺得更加孤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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